大傻

去年12月底陳馬可要去台灣前，公公說他的右手沒力氣拿手動刮鬍刀刮鬍子。

叫兒子臨行前去買隻電動刮鬍刀。

這就是我公公的作風，不知是故意找碴還是真的碰巧。

他總是在我們出遠門的前一天搞出一些事情要求馬可去辦理。

例如我也是回台前一天被通知趕緊去幫他辦理汽車保險。

眼看著公公在短短幾個月身體機能退化如此嚴重。

我不得多次提醒陳馬可，公公時間可能已經到來。

極可能在半年內就歸仙，請馬可要做好心理準備。

一月中陳馬可由台灣一回義大利，立馬到公婆家探視父母。

公公看到三個星期沒見的兒子，第一句話是: 「我的電動刮鬍刀買了嗎?」

這真是我公公的style。

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，大塊姊及妻子。

去年底馬可公布說我們要回台灣過年時。

「你去台灣，你姊姊怎麼辦?」公公緊張的問馬可。

他只想到馬可若去台灣，生病的女兒沒人載送。

在旁的我不自主的翻了白眼。

我了解大塊姊癌症要常跑醫院，也已經快五年了。

這五年來大多是我跟馬可輪流載去醫院的，但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嗎？

我心裡喊著:"有個交通工具叫做計程車，不然叫救護車吧!~~"

回台灣前一天我們也照例去公婆家道別。

「你一定要記得回來喔，知道嗎?」公公在我面前重複這句話叮嚀著馬可。

而站在馬可身旁的台灣媳婦我，在公公眼中是空氣。

看來我有沒有回義大利，對他一點都不重要。

出了婆家門，我對馬可抱怨著: 「你爸爸很沒禮貌耶~就算不在乎我，也要裝一下，也叫我記得回來嘛~」

「我們一起回台灣這麼多次，他從來都沒叫妳要回來義大利啊~」馬可笑著說。

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，真的是每次都跳過我。😅🤣

算了，像我這種不是嫁給獨生子的媳婦，永遠是外人。

十幾年來的異國媳婦生活，有時我還是會忘了自己在婆家的地位。嗯～真是不聰明。

二月時在台時，還真有點不太想回義大利。

即使義大利當時只傳出一對中國遊客有武漢肺炎確診。

只要想到陳馬可有中風的母親，癌症的姊姊，還有越來越難搞的父親，我捨不得讓馬可獨自面對一切。。

加上陳馬可又天天愛的呼喚，再怎樣都要突破萬難飛回來幫他忙。

回到義大利後，我也只去看過公公兩次。

因為沒多久義大利疫情開始嚴重，從台灣回來的我必須居家隔離兩週。

接著義大利開始全國封城，連馬可都沒法去公婆家。

陳馬可是家裡最重要的人。

負責當婆家的採買辦事男傭，還要兼司機。

但他有上班，會接觸到很多人，也因此他是家裡最危險的人。

再來就是我，因為我會去超市，也是有感染風險。

不管有沒有封城，我倆一致認為最好不要去婆家，萬一把病毒帶去婆家，大事可不妙。

義大利死亡人數如此高，其中原因即是無症狀的帶病者趴趴走回家後，把病毒傳給家中老弱免疫力低的親人，導致病重死亡。

封城日子我們過得很愜意，馬可在家上班，我偶爾出門買菜。

婆家有看護買菜，領錢等雜務。

之前公公常會神來一筆，尤其天氣剛好狂風暴雨之時，他會叫馬可開車去市中心幫他領錢。

(完全無視兒子生命安全及為了省跨行提款手續費😳)

現在封城公公也只能叫看護走去對面郵局領錢。

陳馬可因此有封城藉口少做很多事，開心的很。

只是公公一月時候，背部有褥瘡問題發生。

剛開始馬可建議爸爸可以換輪椅坐，或是多走動。

老人家總是拖說沒力氣，太麻煩等等塘塞。

他越不想動身體就越僵硬退化更快。

而公公也到公立及私人診所做的各式檢查，一切都說沒問題，只是正常老化現象。

去年十月我們還一起去散步，而12月他只肯坐在輪椅上，不願走路。

晚上睡覺不是這裡痛，又是哪裡不舒服，整晚吵著大塊姊。

大塊姊健康要有起色應該要搬出去住。

畢竟家裡空氣中瀰漫著尿布尿騷屎味及藥物道，還有生病的爸媽，特別是負面的公公，這樣的居住氛圍對她應該沒有幫助。

只是人生總是有很多無奈，可憐之人有時是自身性格造成的命運。

大塊姊沒能力離開父母，因為她不懂如何獨立生活，即使她銀行的存款很多。

陳馬可趕著要去醫院看爸爸最後一面

四號大塊姊打電話給馬可，說公公發燒及咳嗽。

叫陳馬可去婆家看看該怎麼辦?

公公也在電話裡對馬可喊著: 「你趕快過來，我要死了~」

馬可在電話回著說，現在封城他無法過去，況且他也無能為力，不如趕緊叫救護車。

沒多久公公送去醫院，做了武漢肺炎篩檢，還好是陰性。

會發燒咳嗽是因為咀嚼關係導致食物進到胸腔引起的不適。

隔天醫生還打電話跟家屬說明，若呼吸好轉會幫公公再開刀處理褥瘡問題。

7號晚上醫院打了病危通知電話給大塊姊。

那時凌晨兩點多，大塊姊打電話來請馬可去醫院。

等馬可去了醫院時，公公正在睡覺。馬可一直待到五點多才回到家。

「可能是夜班護士太緊張了，以為我爸爸要走了~」馬可淡淡地對我說。

我問他公公一切還好嗎?

「嗯～嗯~不太好，他已經變成另一個樣子了~我想他的時間到了。」

陳馬可還是面無表情平靜的說。

但我感受到他心裡的悲傷。

我上前緊緊摟住他: 「該來的還是要面對，要勇敢喔~」

隔天我們還是一樣照常在家過著封城日子。

晚餐時醫院又來了病危通知。

等馬可趕到醫院，公公早已經在病床上斷氣過世了。